“当下艺术的文化想象”双年展大家谈
孙振华:
用一个主题囊括一个展览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我们经常做展览就知道,想用一个主题让所有的参展作品都与它有很直接性的关系,其实是个非常难的工作,所以我觉得主题只能是大致的方向。
从这次重庆双年展的主题中可以看到几个关键词,一个是“当下”,实际上就是对当下社会的一种关注;另外一个就是“文化”,它更多的是从文化的角度出发,就是说它在艺术表现上可能更多的表现出比较综合性的文化思考,而不仅仅只是一个狭窄的艺术范围,不仅仅只是一个语言形式的探讨;还有一个就是“想象”,
这个概念很有当代性。站在当代文化的立场,任何存在都是一种想象性的存在。比如说我们要表现某个社会问题,过去我们是用反映论,用本质论、真实论来衡量,与它对应的是现实主义。在当代文化中,强调的是人与社会的想象性的关系。它和过去传统的人和社会的反映关系有了很大的不一样,这种想象性的过程贯注了人的很多观念,它不再是所谓真实地再现生活。
所以我觉得有这几个关键词就够了,它们约束和框定了这是一个从文化立场出发的当代展览,这次展览的主题还是比较明确、比较有涵盖性的。我个人认为一个主题也只能是这样了,将来新的展览,新的主题也只能是这样,有一个相对宽泛的范围。
高岭:
艺术发展到今天面临着很多种的可能性,画展本身也面临着很多可能性。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实践语言,通过自己的艺术表现,透露着一些想象的元素,艺术本来就跟想象有很大的关系。针对现实、针对当下的一些感受来使用想象这一概念。想象又有很多种可能性和方式,这次我们展览里看到有绘画和影像,摄影和装置,综合材料和雕塑等,从媒介上看是开放和多元的,从艺术表达的对象或主题来说,也是开放的,因为想象是一个无边的东西,应该更加开放。在展览作品的征集和选择上也是开放的,没有出现最近十几年流行的视觉样式或艺术表现符号,而是带有一定的广泛性,这也是很好的事情。
岛子:
我这次来是参与展览作品的评奖,从评出的这十个艺术家的作品来看,还是体现出这种所谓“文化想象”。这种“文化想象”一方面是对于非架上艺术的,这一部分我觉得还是蛮有意思的。比如说第一个作品,焦兴涛的作品。那么我们看他是当时上一代老雕塑家在重庆第一个长江大桥创作的《春夏秋冬》。当时就是因为传统的文化吧,它不可能理解像裸体这种现代雕塑的语言风格。但是焦兴涛的作品体现出来了,当时的市民社会或者说是文化界可能也不太能够理解,就是还是有争议的。比如说那个作品,是两男两女的,都是裸体的,后来就是用绸带绕在身上遮盖住。那个这个说明时代在进步,到现在看这种文化的想象力、创造力还是在进步的。那么焦兴涛这个作品就是用一些木条又做了一个,其实它里面还有一个小的,它最底下还有一个小的原作。这个作品就是有个寓意,在启示时代还是在发展的,在进步的。那么这个进步一方面是审美水平的提高,另一方面就是通过这个作品形成一个对比,两个时代的对比。当然这个时代像这些关于人体美,关于雕塑的这种造型上的形式早就已经超越它了。那同时可以看到展场另一件获奖作品,就是自行车用黑色丝袜通过包扎、缠绕,那种造型。这是中国美院年轻的女艺术家做的,这件作品有一种机械感,自行车本身是一种动力机械,但是她用一种静态的,具有女性身体的那样一种符号感来表现,还有些性感。扎的一个个小球有一种生物繁殖的造型。还有就是黑和粉色在一起,视觉上就有一种张力。还有女性艺术中的一些特征都做得非常到位。
还有一件雕塑就是《仿梁楷》,梁楷最早就是进行了泼墨那种大泼墨写意。那么梁楷在艺术史上,特别是中国水墨画史上其实一直不是被看好的,就是说不是被作为正宗的士大夫文人画。但是他开启了早期的表现论,就是水墨是可以表现的,而且表现力是非常强的。另外就是杂画,从宋以前其实还有一条线,叫新画。是一种主观的、灵性的,表现的东西。那么他把它转化的非常好,他把梁楷的《佛陀》转化成一个也是非常表现的作品,其语言也是非常有表现性的。你看上面的刀痕斧削的感觉,还有后面就直接露出来水泥的铸造和石子都露出来了,但是非常传神。还有旁边那一件《李太白》,那个脑袋是一个楔子形,包括身体,都非常传神,很飘逸。让你觉得用水泥这种非常糙的工业建筑材料,然后把梁楷的那种写意水墨,大泼墨写意表达出来是有一种想象的,这种想象又不是当下的而是历史的,有历史跟现实的关系在里面。
管郁达:
中国当代艺术目前正面临艺术资本和各种行帮保守势力的挤压和攻击,重提艺术家的独立人格、自由精神和对现实的批判立场极其重要,每个人包括艺术家都生活在具体的文化情境中,也都逃脱不了文化情境的规定性,但是并非所有的文化现象都具有精神价值,有些艺术家在自己的创作中挪用大众文化符号,这种策略当然无可非议,但是我们看到的是,艺术家完全把自己作为这种大众文化符号的传声筒,这就远离了艺术本质和艺术家的社会责任担当。所以,想象力和创造力仍然是我们衡量和评介一件艺术品是否具有精神性的标志。艺术从本质上讲只是人的精神的符号和视觉创造,文化的核心就在于它是人类精神文明的体现。所以,这次重庆双年展“当下艺术的文化想象”为主题,针对的是当下文化普遍泛滥的犬儒主义、机会主义和各种庸俗社会学,是重重的一击,也就是对
王南溟:
我们不要抠字眼,文化想象不一定要理解成跟文化有关。现在我们看艺术作品的方法已经变了,比如我们早年看画,“像不像”是一个标准。到现代艺术,视觉上好不好看,就是在视觉上能不能打动我是一个标准。这两个标准现在都过去了,现在要怎么看艺术呢?要在艺术之外看艺术。其实“文化想象”就是说你不要在艺术内部看这个作品的好与坏,而是说它的评价系统已经宽泛到你可以通过各种途径来读这个作品。它不是死抠概念,一定要在什么文化里看作品,我们要跳出原来“像不像”、“真不真”,还有“美不美”等等评价系统,可以结合自己的想象力,各自的理论背景去看。所以今天评价艺术,可以完全不用美学的标准来评价艺术,可以用其他的标准去评价。
陈默:
我先说一下,作为一个城市,直辖市,这个城市规模越搞越大,而且还有一个全世界都知道的四川美术学院,并且这张牌在江湖上是非常显耀的,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代表学术形象的双年展,是非常遗憾的。
而今天,特别是在经济危机的情况下,在大家、全社会、全世界都不景气的情况下,能有这个双年展是非常令人高兴的。同时,它又带来了资金问题,所以它的经费紧张也能找到这种理由。这是我对双年展所要说的第一个问题。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只有这么可怜的经费的一个展览,你要么就向上海双年展学习,完全政府掏钱,上海双年展应该投资不少于500万吧,接近1000万;广州双年展、三年展,政府投资。要么向成都学习,邓鸿,私人投资,一次双年展是五、六百万,这是有帐可查的,有历史可查的。那么一个重庆,一个庞大的直辖市,这么大的经济体,这么多的艺术资源,做了这么一个展览,你政府才投了那么一点点钱。我的问题是:凭什么要指手画脚?
这是第二个问题。第三个问题,指手画脚的前提是,你必须去读书,你必须去了解,你要说的那个人和事情的背景都不清楚,指什么手,画什么脚?这是第三个问题。第四个问题就是,被他指手画脚的几个作品,我给你一一列举。一个是今天被一个铁布杉罩起来,罩起来的那个作品,我今天碰到了罗院长,那个作品,我钻到那个布里看了一下,我说:“一个中国地图,好像材料用了避孕套。”他说:“政府官员说那个避孕套容易被曲解。”我说:“怎么曲解了?”他说:“反正那个东西会让人想到性,会想到不健康的东西。”我说:“这简直就是放屁,那个就是为了生殖健康的嘛,那是计划生育,控制人口,是一个非常健康的材料嘛。”避孕套怎么会和不健康联系起来?除非那个官员他自己的内心龌龊,说得过分一点,是不是他经常用这个东西干坏事啊?非要把这个作品引申到很恶劣的层面。艺术家做这个作品是干干净净的,而且,用避孕套做作品早在1989年中国首届现代艺术大展上就有个吴山专,现场撒避孕套,那是二十年前在中国美术馆呀,当时执政的应该是邓小平,也是共产党的天下,在红色北京,在北京城里面,在中国展览级别最高的地方,避孕套可以登堂入室!那么,以后有更多的艺术家,纷纷用避孕套做作品,都没有问题。比如说谢南星画避孕套,张小涛的早期作品也画避孕套,很多啊,这个作品算什么呀。
03年我还带着我们川音美院的学生,在朱德纪念园,就是那个仪陇朱德纪念馆里面,一个学生就做的有关避孕套的作品,用的是钢丝床上吊了大概是几百个避孕套,然后底下是块玻璃。那个是在朱德的铜像下面做的。这个展览是一个综合性的展览,有三十多个行为艺术,再加上装置作品。2003年的1月19号,那个“老区经验”展,当地政府官员过来看,我问“需不需要解释?”政府官员说:“我看懂了,我看懂了,这个很卫生,这个说明我们的革命精神是要代代相传的,这个呢是说计划生育……。”他说了一大堆理由,我一听就说:“好,你的解释好。”他就没想到恶劣的东西,那就是当时的一个县委书记所说的话。
李建国:
我觉得这个主题很好,首先就双年展谈谈,主办单位为什么要做双年展呢,一方面,双年展本身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另一方面,期望能网罗更好的作品;但是在这两年的时间内,要选出很好的作品是不太容易的,因为双年展都很混杂。很多作品都是在这里展出后在另外一个双年展中出现,但至今为止我见过举办最成功的一次双年展是上海双年展。这次重庆双年展以青年艺术家作为对象,这个创意很好,能从年青人这个人群里发现有潜质的作者。关于这次重庆首届双年展我觉得有很多年青艺术家的作品都是很不错的,有缺点的话一个是场地不够理想,应该在美术馆或者博物馆要更好些,毕竟会展中心是商业性质的,尽管大但是很多作品达不到该要的效果;还有就是准政府行为的操作程序不完整,有该有作品的地方都空着,在这个方面就做的不够严谨,审查是应该的必要的,但是应该在准备之前,我今天去看的时候就感觉就好像是昨天才拿下来的,这样影响了整体的效果。
刘杰:
如果你不提这个问题,我看它都不是个问题,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我们所有的工作、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一定的限制条件下做的,人生就是带着镣铐在跳舞,做为双年展的策展方他当然有理由设定某一条件,首先我感觉这不是一个障碍,不是一个问题,如果从积极的意义上来讲呢,我觉得也不能说做青年的就是积极的、代表未来的,关键是好的,但青年的不一定代表是好的,好的也可能是老的。
邓乐:
从文化来看,中国文化状态很复杂,比较混乱,王老师提的“想象”很好,因为想象不是客观现实的东西,是人的思维和理想。中国的传统是人对表象的东西很容易接受,对文化内涵的理解比较困难,精神层面的东西必须在深入理解后放在当代具体环境中思考,这是需要一定理解能力才能做到。这不是用语言能够描述的,一定要在空间和视觉里去感受这种思想上的东西。所以说办展览是个很好的途径,双年展有两年的时间准备作品,这就是一个不断思考和创作的过程。对青年艺术家来说,这就是一个充满希望、充满挑战和充满热情的机会。
何工:
从策展人的角度看,这个主题的设想非常好,但是和参展作品还是有一些出入。我对这个双年展报的希望是能看到一些颠覆性的、完全没有顾忌、不考虑上几代艺术家强大压力的作品,但在展览上这样的作品不太多。不过有一个叫刘正勇的,画的是大而厚的表现性绘画作品,画得很棒。还有就是两个德国人的作品,他们的作品没有一种既定目标。艺术毕竟不是一个视觉娱乐,也不是政治答卷,它是一个艺术家长期积淀和瞬时想象的产物。
2009年9月6日,文字整理:李小溪、蔡芳芳、蒋翠、罗仕明,原载于《在中国:有这样一个案例——2009首届重庆青年美术双年展现场纪实》澳门出版社有限公司2010年版
访谈同学:李婷、易星、彭莹茜、靳思元、朱愈蓉、徐婧菡、杨晓萌、宋曼丽、陈琪、刘亚茹、刘梦颖、张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