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民
张新民 《包围农村》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拍摄了江西的流坑村,一个董姓族群,一千多年前在这里建立的一个典型的中国乡村,这个族群在这里繁衍、兴盛、衰落,到二十世纪末,一直保持着一村一姓的宗族村社传统;同时期,我的主要拍摄对象是涌入城市谋生的农民,拍了十几年(出版时题为《包围城市》),这种拍摄跟我的经历和经验有关。大多数居住在城市的中国人,往上两三代都来自农村,有的直接就是农民。有着农耕血统的人,数量庞大,无论社会怎样变迁,都不可能磨灭他们祖辈父辈“被贡献”的历程——为了反帝反修,他们年复一年,交出土地上的收获,谓之“公粮”;为了现代化梦想,他们成为全世界最廉价的劳动力;当“城市化”来临的时候,他们交出的则是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
进入二十一世纪,这个世上最大的农业国,突然就变成了全球第二大经济体,魔术般的变化让一些人兴奋莫名,手舞足蹈,要知道为这,西方花了上百年,而我们只花了不到三十年,真个是东风压倒西风,超级优越的模式。但无论朝野,都不得不面对贪污腐败、分配不公、贫富差距、环境恶化、通货膨胀、食品安全、道德败坏、诚信沦丧的社会现实。在“崛起”的当代,每天发生的事情都触目惊心,溯其根源,大多数的不稳定都指向土地。农民,农村,农业,每年出现在红头文件里的“三农”,在一种强大却又看不见的力量面前,正在被文件关照同时也正在被迅速摧毁。土地正在消失,乡村已经不在,靠种田已经难以脱贫,一代又一代的农民不得不继续流向城市,面对城管的欺凌,他们之中的很多人正在变成流民。城市如同高铁般疯狂,不顾一切吞噬乡村。富有者更加贪婪,但心怀恐惧,充满不安全感。赤贫者则被赶到社会边缘、任人宰割。“农村包围城市”,正在变成一个笑谈。
为了高速度,不惜毁掉自己的衣食源头,这种自宫绝不是什么智慧。只有GDP增长,没有民生,这一奇异景象前所未有,整个一超现实主义景观,世界不曾经历,中国三千年也未曾经历。但此刻,我们正在经历??
2011-7-28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