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的实验性:从贡布里希中国化谈起《美术文献》

贡布里希的艺术研究正是“情境逻辑”在这一领域成功运用的绝好范例,是用充满偶然细节的历史条件去顶替宏大、先验的历史规律的一次理论尝试。“情境逻辑”既是理解波普尔的关键,更是理解贡布里希理论的关键,其中体现了经验主义和波普尔主义与黑格尔主义的重大分野。

  有意思的是,“情境逻辑”进入中国当代艺术现场,成为“’85 美术新潮”运动中重要的理论术语与话语工具,这可能要归功于南方最早的几个跟随范景中的“贡派分子”(彭德称之为“范帮”),包括笔者本人在内。严善錞和黄专在研究明末董其昌“南北宗论”时,引进了“情境逻辑”的方法,指出,人们不能从错对与否去理解“南北宗论”,“南北宗”并不是历史性的描述,尽管有着历史描述的样子。深入到董其昌个人独特的情境中,发现他必须面对的“伪逸品”和“院体画”这样两个对手时,才会惊讶地发现,所谓“南北宗论”,准确来说,只是董其昌用以确立文人画正统趣味的一面旗帜,是一个号召群伦的绘画运动的时尚口号而已1。也就是说,“南北宗论”背后所隐藏着的,恰恰是一场发生在明末的以文人画为宗旨的艺术运动,其性质和发生在当下的“’85 美术新潮”并没有实质性的区别。

  严黄二人的这一层意思很少人能读懂,但他们积极参与其时的“’85 美术新潮”运动却是不争的事实。和更年轻一代的艺术批评家更多地运用格林伯格、本雅明乃至福柯等人的理论不同,他们解释当下艺术现场的理论武器,基本上没有离开过“情境逻辑”的范畴。1992 年严善錞撰写《时代潮流中的王广义》,题目正是来自贡布里希的《时代潮流中的施区轲卡》一文,其论述方式无不借鉴贡布里希。严善錞通过一些具体的文本材料,包括个人交往的书信,试图复原王广义本人及其“政治波普”兴起时的具体情境,并力图把这情境嵌在社会现实中,从而赋予这一风格以合法性。

  “实验艺术”这一概念的使用,显然和贡布里希理论在中国的泛化有关。1992 年,笔者与陈侗合编湖南美术出版社《画家》十七辑时,为了不趋同于流行的概念,在副标题上就颇费心思,最后定为“实验艺术专辑”,希图“实验”一词来概括其时出现的新现象。与此同时,笔者和陈侗还合编了文集《与实验艺术家的对话》,收录西方现代主义艺术领域里大约十几位包括摄影、电影与文学家在内的艺术家的对话。笔者在文集前言中讨论了“实验”之于艺术运动的意义:“总之,从事何种类型的艺术都是不重要的,所谓实验的态度已经包含在这句话中。别期望人们都说你好,只要你这样做了,你会发现你拥有多种可能性,从拥有孤独直到最后拥有公众。”(杨小彦《素山:老彦的画及话》,广东人民出版社,2011,P149)

  在笔者的解释中,之所以实验那么重要,是因为新艺术运动中有如此之多的现象需要重新认识,而且,即使重新认识也无法完全说得清楚,尤其当我们的解释对象是公众时,这一重困难就更加突出。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一个困境里:创新因个体的众多而缺失标准,使创新本身成为目的,同时又不得不设法予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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