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单 menu

艺术家的角色

录入时间: 2008-06-17

    卢跃刚: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我关注到一个现象,就是艺术家在北京的聚集。这种聚集是非同寻常的。如果我们从艺术家与人类社会的关系这个角度把目光展开,可以发现,二十世纪有三次大的艺术家聚集:第一次是二十世纪初在巴黎,产生了一批大艺术家;第二次聚集在纽约,导致了现代派滥觞;第三次发生在中国,二十世纪中期,令人瞩目的北京聚集。
    第三次聚集发轫于圆明园,组成了圆明园画家村。
    我称第三次聚集为“北京聚集”,主要是指社会价值意义上的聚集,而不是艺术史意义上的聚集。
    我曾跟台湾著名的文化人和报人,台湾《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前主编高信疆说,“中国可能会出现一次‘文艺复兴’”。我的依据就是巴黎和纽约两次聚集。
    孟禄丁:你和高信疆谈话是什么时候?
    卢跃刚:2000年。
    孟禄丁:2000年?你现在还这样认为吗?
    卢跃刚:我现在还这样认为。
    孟禄丁:艺术家的聚集,应该还有一个大的文化原由。
    卢跃刚:不仅是艺术家聚集,刚才说了,还有文化的聚集。比如巴黎,主要是两种人,画家和作家。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包括后来的亨利·米勒,都跑到巴黎去写作。像赶集似的,去感受那里的艺术“气氛”,呼吸那里的自由“气息”。
    孟禄丁:但是那个聚集有一个大的社会和文化背景,是资产阶级“工业革命”的一个转折时期。你说北京是不是也是一个大的转折时期呢?
   卢跃刚:应该说中国进入了一个大转型时期。我认为,中国社会转型的强度和速度要要超过西方“工业革命”转折时期,因为它是以信息革命为背景的,以全球化为背景的。
    孟禄丁:那么文化和哲学、精神方面的支点在哪里?
    卢跃刚:有意思的地方在这儿呢。我说的强度,可以从社会形态的角度进行观察:其一,经济腾飞, 其二,中国社会迅速地进入了消费社会,呈现出了两极分化的断裂形态。一方面是经济增长,一方面是社会断裂。北京聚集正是在这种情境下展开的。一个唯利是图和断裂的社会,是不可能有精神支点的。如果有支点,也只是经济支点。
    孟禄丁:对,它是一个经济支点。在美国和在巴黎,是有文化上的支点。
    卢跃刚:有的。
    孟禄丁:在西方,其它范畴不清楚,如果是美术,艺术家是走在前面的,艺术家的作品是在前面的,之后才有评论家、批评家、艺术商人来发现艺术家,从艺术家的作品里面来引发和阐释出一些潮流、理论。中国以往和现在正好反过来,往往是批评家,策展人在前面,或者是理论家在前面,他们通过研究西方,或者研究中国当下的一些现象,总结出一套理论给艺术家指明道路,很多艺术家也误以为他们的理论是富有前瞻性,是未来的方向,实际上这是错位的,应该是艺术家的创造和实验在前面。
    卢跃刚:应该是这样。
    孟禄丁:如果艺术家有理论在前,我觉得就会被引导。但理论家是用文字来阐释他的思想,艺术家是凭着他的直觉,或者是凭着他的一种无名的动力,用视觉语言去创造作品,两者是完全不同的表达状态,也无法对接和相互表述,那么艺术作品产生以后,理论家去怎么解释?那是理论家的再创作和发挥,不必与作品有直接的必然的联系。
    卢跃刚:  比如说你1985年创作的《在新时代--亚当与夏娃的启示》,作为艺术家而言,第一,他首先是艺术史的,第二,他是某种艺术思潮的。但是在思想家眼里,这幅油画则可能是一种社会情景和文化情景,会在艺术语言里激发出另外的东西,比如说中国人的精神结构,社会意识等等。 我为什么说看好“北京聚集”可能对社会的影响,甚至会可能产生“思想启蒙”?就是这个意思。艺术在前面走,会激发出新的社会意识形态。
    孟禄丁:所以,你强调这种聚集,前提是艺术家必须是生命自由的,而且艺术家必须是个人思想独立的。如果这些聚集的艺术家受制于一种意识形态,或者是受制于某种艺术理论家,策展人,甚至商业推动的艺术潮流的诱导,我觉得这种聚集就可能会约束到艺术家群体的整体想象力和创作力。
    卢跃刚:我明白你的意思。
    孟禄丁:因为艺术家的可贵之处,就是因为他的随心所欲,甚至盲动,在于他的真实率性,相信直觉,热爱生命,他的随性而发,会激发新的体验,会有偶发性的东西发生。
    卢跃刚:是。
    孟禄丁:如果艺术家在制作作品过程中没有原始冲动,没有偶发性,就不可能找到一种新东西,或者去激活一个新领域。 伟大的作品就在于不断让人们发掘文化和人性的视觉元素,激发和见证人类的思想和创造。
    卢跃刚:这里面有意思了。按照我的理解,艺术家的创作活动对社会提出了要求,我为什么说在这个意义上,我持一个比较乐观的判断,就是这个道理。当每一个艺术家显示出非常独立的自由的对生命、对艺术、对社会的看法的时候,这些看法,可能会不被社会兼容,但是他一定会被激发社会思考。他的想法与众不同,别人就会想为什么不同?如果每一个艺术家都提出这样的问题,社会就会有动感,就会有活力。
    孟禄丁:我觉得,艺术家就是打破一种结构,他们一直在消解那些固有的程式。所以艺术史的发展是在艺术家不断的反叛中前行的。
    卢跃刚:是的。艺术家是逆着走的。
    孟禄丁:他不是在一种所谓的规律上发展的。在艺术上,没有规律。艺术家完全是靠着他的一种特立独行,或者是个人方式,去做一种别人没有做过的东西。尽管当今社会,越来越难,但是他必须得这样做,这样才能产生一种新的东西,产生新的东西才能激活别人的一种新想法和感觉,这是艺术家存在的价值和作用所在。所以艺术家的行为和他的想法,实际上跟社会的庸俗思想及艺术理论家的想法不必产生关系,甚至还要主动的阻隔和排除这些影响。
    卢跃刚:他们是两种动物,是食物链里互相依存的两种动物。
    孟禄丁:艺术家实际上在前面就是乱搞,严肃地认真地搞完以后,搞了一摊东西,然后理论家来了说:“哎!这个东西有点审美价值。”然后从中引发、建立他的一些理论或者一种想法。如果这种独立的艺术家成为一群人的时候,就形成一种整体的力量,影响社会的思维和观念。
    卢跃刚:这种整体性好在哪儿?它在一个自然的过程中形成“自发秩序”。哈耶克强调的“自发秩序”,就是在自然的状态里形成的规则、秩序,没有被强制被强暴;它是一种基于天道人道的内在的社会契约,一种内在的心灵感应。它是独立的,不受任何明确的社会改造主张的束缚。
我为什么说高度评价艺术家的活动?刚才你说艺术家的活动是偶发的,直觉的,批判的,我则看到他们与社会的动静关系。他们在静面前是动的,在动的面前是静的;对于热,他们是冷的;对于冷,他们是热的。他们对“从众”、“集体”有本能的排斥。你会发现,艺术家这个动物,像是一条在银鱼舱里搅合的鲶鱼。
    孟禄丁:对,艺术家就是搅和的。
    卢跃刚:艺术创作活力,审美识别能力,是社会演进非常重要的指标,即判断一个民族是否有活力,是否有前途,一个社会是否健康、合理的指标。但是现在没这么看。
    孟禄丁:所以,我说艺术家的聚集是这个社会里面的活跃层面,这是肯定的。搅和的人多了, 需要搅和事儿也多了。以前,就是说艺术家不聚集,这个社会可能是一种静止状态,是一种凝固的、封闭的。现在社会需要活跃需要松动,艺术家就起了这种搅和的松动作用。让人的空间中有活力和变化,是因为里面有艺术家在搅和。所以,我觉得艺术家跟理论家应该是互动的,在这种搅和之中,艺术家和理论家有不同的方式和作用,理论家实际上是在解释艺术家这种搅和的意义、价值。但是这个意义价值是说给公众的,在我看来也跟艺术家没有关系,艺术家搅和的具体行为是独立原发的,是不被左右和支配的。如果说艺术家认同这种价值、意义,他也许就不去搅和或搅和不了了,艺术家就是因为在不断的反动,不断的打破原来的价值观的前提下,确立了自己与众不同的行为和方向。
    卢跃刚:怀疑和挑战既定的价值,既定的秩序。
    孟禄丁:所以说“85时期”,我就说支点问题,“85时期”应该是第一次大规模的聚集,大规模的在思想上,在精神上的一种碰撞,但是时间很短。
    卢跃刚:八五新潮的背景是八十年代文化启蒙。当时社会思潮支点是文化启蒙。大规模地介绍西方观念和技术。走得比较远的是画家,音乐家,诗人。
    孟禄丁:当时很多诗人既是画家,又是诗人。
    卢跃刚: “文艺复兴”如果支点是一个前提的话,分裂也是一个前提。前面我说到了“社会断裂”,现在我想引进一个概念:“意识分裂”。你想想一下当今中国社会,一个拥有十三亿人的社会,经济飞速发展,思想、信息高度禁锢,西方激进的社会学说--马克思主义又是宪法保证的官方主流意识形态,早就名存实亡却“红旗不倒”,真正发挥作用的却是机会主义、实用主义、极端利己主义,张扬崇高道德却贿赂公行……一条大路走着一个巨人,头特别小,身子特别强壮,一个严重不成比例、人格分裂的巨人。我们这个时代正是面对这个分裂的巨人来进行思考和创作的。思考的力度,创作的力度,正是在对这个分裂的巨人描述和解读之上的。这是一个需要展开的重要主题。
    孟禄丁:是的,整个90年代的社会文化,包括意识形态是分裂的。从“柏林墙”倒了以后,社会主义等于说是不存在了,就是说“冷战”结束了,两大意识形态的对抗没有了,中国肯定是作为一个很特殊的象征性的堡垒还在矗立着,整个意识形态是矛盾的,是混乱的,但是中国在经济领域的发展方向是很明确的,而且应该说调整得很成功。那么政治和意识形态,包括文化和精神上,我觉得这种调整是滞后的,甚至无作为,是跟经济这条线是不平行和同步的。
    卢跃刚:不平行。
    孟禄丁:应该是平行的,到一定程度,两条线同步并对接在一起时,中国才会产生一种实质性的大的飞跃,那才能产生真正意义的文艺复兴。
    卢跃刚:中国确是一个小头巨人,身子跑得特别快,脑子是发育特别不健全。不仅小,而且混乱,而且分裂。因此,经济快,政治、文化严重滞后。大家都意识到了,便有了彻底改变的可能性。
    孟禄丁: 而艺术在经济层面,就是艺术市场上很活跃,因为经济领域很活跃,似乎艺术创造力也很活跃,但在学术界,大家已经没有一种内在的动力了,完全是表面热闹,完全是应付一种经济领域的功利运作。
    这个阶段已经走了十多年了,所以说这种表面的繁荣和亢奋下,已经孕育着一种衰竭和变革。我从去年回来后,预感三五年后要见证历史,这要比十几年前的见证,心情要复杂多,我们的人生有几个十几年啊!
    卢跃刚:我知道你的意思。
    孟禄丁:整体来看,市场经济没有什么错误,因为在西方都是这样走的。但是艺术还是文化问题,如果在学术方面,在精神层面,没有一个支撑点,如果失去了这个支点,或者是这两条线不在一起走的话,我觉得某一天就会出问题。所以,通过种种现象,我已经感觉到一种躁动和不安,是需要认清面对和改变的时候了。所以,为什么我说,谈论艺术,不要只是艺术圈子里面谈,在圈子里已多年形成了惯性和惰性。 
    卢跃刚:今天来看我们走过的路程,可以印证你刚才的判断:没有力量。为什么?原因是没有灵魂,缺乏一以贯之的、稳定坚持的某种东西,某种价值。90年代很特别,价值被双重消解,主流意识形态一重,市场主义一重。所以,所谓“文艺复兴”,首先面临的是价值重建问题,说白了,是“补课”、“寻找”问题。我们有过,我们丢失了。如果有“文艺复兴”的话,一定是一个中国式的“文艺复兴”。
    孟禄丁:中国从80年代开始,艺术界主体都是群体性的文化参与,中国很多传统观念和意识,也是消解个人的独立存在。艺术家自身没有一种独立自行,自醒的超然态度,没有对个人生命体验的感悟和把握,在社会化的群体中就会混淆了自己的角色,失去了自己的责任和作用。也不会把自己修练成一个有深度和分量的艺术家。
   


 

开放信息

开放时间:每周二至周日900-1700(逢周一闭馆)

每日1630停止入场

地址:广东省广州市越秀区二沙岛烟雨路38

咨询电话:020-87351468

预约观展:

通过微信公众号实名注册预约,到馆出示预约二维码、预约人身份证进馆。如需预约改期请先取消预约重新预约。每个成人限带1名儿童(未满14周岁)。
目前仅接受散客(个人)参观。

热门文章
图片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