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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鲁的人格肖像与生命艺术--从《转战陕北》到《美典神》(孙宜生)

录入时间: 2007-08-21

    内容提要

    《石鲁传》作者张毅的诗以“生命突围”塑造石鲁的文化人格肖像,并言石鲁的“细胞染色体上排满了突围的基因”,在文化人格肖像与微观生理的基因肖像之间搭桥。过去我曾以意与象作为观念形态艺术两个基因来研究石鲁的创作《转战陕北》,现提出生命形态艺术“气韵生动的基因律”解读1970年石鲁艺术中的“天书”、“怪画”、“奇谈”,是对观念形态艺术的突围,经《花卉昆虫图卷》的转换,创造了生命形态的“美典神”;“美典神”是石鲁的生命突围与艺术探索的人格肖像,并在其女石丹的作品中传承。

    关键词:艺术基因  艺术细胞  艺术生命体


    引言:石鲁的“生命突围”与人格肖像
    作家张毅《石鲁传》卷首的献诗为《生命的突围》,描绘石鲁的第一次生命突围是冲出冯家大院去成都求学,第二次突围是冲出剑门直奔宝塔山下,走进中国美术的圣殿,第三次是:
    冰雪严霜  一夜之间
    封冻了你画室的门
    活人展览的奇耻大辱
    有无言的钟楼作证
    于是  你又开始突围
    ……
    不肯低头  不屑为奴
    又一次开始精神突围
    拾起一枝泥污的毛笔
    寒夜  披衣而起秉烛挥毫
    将一腔四千毫升热血
    泼洒成动魄惊心的异国美神。
    ……
    这是人间罕见的
    最顽强最有活力的生命
    在你细胞的染色体上
    排满了突围的基因。
    传记作家,以“生命突围”来塑造石鲁的人格与精神肖像,但同时又运用了生命、细胞、基因的生命科学的观念来回答精神人格的物质依据。在世纪之交,美国《美术》杂志在前沿栏目中介绍“基因美学”,其实际内容是“基因肖像”,即染色体的图谱、皮纹及放大的瞳孔等,这是赋有个性的人特有的生理人格;染色体上排满了突围的基因,是文化人格与生理人格的重合。
    我从2001年开始研究中国传统艺术中的“气韵生动”与现代分子生物学的基因机制的契合,先后完成了西安美术学院科研课题《中国画生命形态艺术论》和陕西省教育厅科研项目《生命形态艺术学》,以“气韵生动的基因律”作为基本的理念和方法,使传统艺术中气韵的“生而知之”与“自然天成”的感悟转化为基因传承与基因开启。
    2005年春,在陕西美术博物馆举办的《状态、语境--2005女性绘画4人展》上看到石丹的作品《金色时光》,深感她在干荷叶的脉络中,发现了艺术基因,并以荷叶脉络的有机组合作为艺术细胞,生成了《金色时光》艺术生命体。并联想到石丹作品中存有石鲁的遗传基因,由此发现石鲁的生理人格、文化人格和生命突围。集中体现在石鲁1970年在印度、埃及写生基础上的“天书”、“怪画”、“奇读”上,以及他以全部生命融铸了生命形态艺术的辉煌之作《美典神》上。

一、石鲁的印度、埃及写生与中国艺术文化的基因
    石鲁于1955年7月,赴印度担任万国博览会中国馆的总体美术设计工作,期间画了许多写生作品。1956年8月,又与赵望云赴埃及出席亚非国家艺术展览会,并作题为《关于艺术形式问题》的大会发言,同时进行写生,后在北京举办《赵望云、石鲁埃及写生画展》。
    当时为了照搬前苏联的美术体系,1955年召开了全国素描教学会议,会议决定在全国美术院校推行契斯嘉柯夫素描教学法。而石鲁在亚非国家艺术会议上的演说中说:
    我们以为艺术形式的美,主要是在于一个民族的人民在精神生活上的崇高的、向上的、健康的心理体现。
    外来艺术有不可忽视的借鉴意义。
    但在艺术形式的创造中,艺术并不是对生活作摄影式的反映。
    后来又以《顶天立地的女人们--印度写生随感之一》,阐释他的写生观:
    世界上还有不少的女人,他们的头顶生来就不为戴什么花……每天不知道要顶起来多少数量的生活重担呀!
    那些女人头顶上重叠着圆圆的瓦罐,多么像古老的皇宫屋顶……有宝塔般的庄严与雄伟!
烈日当空,在炽热的大地上……那些酷似黑铁或赤铜铸造成的女人,都挺着他们坚实得像金刚般的胸堂、高举着一对铁的胳膊,扶着头上顶的砖头或石头,以及大包麦草或长长的木料。他们迈着铿锵的步伐经过我身旁,在我眼前呈现了一幅庄严的画面。
    ……当我侧眼一瞥的时候,却迸射出一种饱含善良、耐苦、勇敢交织成的精神之光,我衷心地感到那是真正无愧为顶天立地的女人呀!请看《顶水女》,1956年写于印度,见附图1。
    在《中国画到底科学不科学》一文(见《美术研究》1958年4期,《石鲁艺术文集41-51页》中,更具体地谈论了中国画的写生与西方素描的区别问题:
    “写生”无疑是描写现实的重要手段,是获得现实生活素材的重要手段,在教学上进行写生技术的训练是必要的,我们与江丰的分歧点是,究竟是以西洋的素描方法来代替中国画造型的基本方法,还是以中国画的造型方法为基础而适当地吸收西洋素描呢!看来是作画的纯技术问题,其实,是要不要传统的具体关键之一。
    有人说: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素描是最科学的方法,“中国画是死方法”,“是落后技术的高度运用”,就这样笼统地全盘地抹煞了中国画的传统特点及其造型方法。
    中国画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写生方法,在适应于它的创作方法和工具的条件下,中国自有它一套相当成熟的经验和方法。例如中国画写生注重于观察、理解、熟悉研究对象的结构,形质和一切表征,并且从行动中取其神态特征,体会于心,胸有成竹,然后凝神聚思,一挥而就。它不斤斤计较于自然的、琐碎的、表面的形似,为静止的现象所限制,而是通过感受和印象的形象思维过程,经过过虑去掉了繁琐的无关紧要的现象,而形成典型的形象。……而且当画家把这种形象诉诸笔端的时候,他不能不加以形容、比拟、夸张和艺术地再现出来,难道这叫做死方法吗?这有什么“不科学”呢?……西洋的素描方法不是完全不能采用……那种先成照相机而后再谈艺术的方法,那种学院派的机械的“唯素描论”、“唯模特儿论”,不仅对中国画有害,我看对油画也不见的有利。
    石鲁在印、埃写生的作品及前述的三个文论。现在看来在20世纪的50年代,全国照搬前苏联艺术系统体的氛围中,认为“素描万能论”是因为素描中传承着西方艺术写实物象的基因。石鲁的写生作品及其理论,是捍卫民族艺术中写情、写意、写生命的意象基因,为后来形成一手伸生活、一手伸向传统的基础实践与理论。
    石鲁没有否定素描的借鉴意义,延安时期曾在窑洞画素描,在印度、埃及写生的过程中也画过一系列的素描,(附图2埃及速写9幅)。显然石鲁只是把这些运用于记录生活,而写生则是以笔墨来表现直觉中感悟到的遗觉意象,绝非再现生活直观具象。写生中印度的顶天立地的女人,在《尼罗河边》以双人再现更加抒情动人(附图3),地面的处理,特别是石下角芦叶飘动,呈现着完整的中国画境。
    石鲁的写生观与作品,传承了中国艺术立意造象、以象尽意的艺术观,特别是水墨写生画,是以传统笔墨、以气韵求其画的气韵写生观。从观念形态而论,体现了传统绘画是以意与象作为艺术的两个基因,意与象的辩证契合、随机效应的本体论。

二、《转战陕北》是观念艺术的高峰
    1959年春,由美术界负责人蔡若虹提名,石鲁、蔡亮、马改户、陈启南四人赴京参加国庆十周年的创作,5月间石鲁的《转战陕北》的构图已经确定,涉及到毛主席的侧面造型,石鲁求助于雕塑家马改户来泥塑毛主席全身像,并要求体现出庄严的神态。石鲁从泥塑中感受到在强敌围攻下,毛泽东与敌人转战周旋的雄姿,又在小稿中推敲了笔墨语言,终于在一个不眠之夜完成了恢弘而含蓄的“转战陕北”。第二天早晨很兴奋地找马改户看画,马改户看背侧而立的领袖像一座山峰,屹立在纵横交错的陕北高原头上非常感人,便问石鲁感染力从何而来?
    石鲁回答:这个画面象一段历史的棋盘,毛主席是这个棋盘的定局人;这个历史战局。决定于胸中自有雄兵百万的领袖神态中。(附图4《转战陕北》,附图5《转战陕北草图》)
    石鲁的意象写生观,在这里发展为特有的意象创作观。石鲁的《转战陕北》从生活到创作的过程,没有停留具体人物具体环境的再现,而是根据生活经历体悟,以胸中的遗觉意象作起点,融入丰厚的学养,包括对传统艺术文物的赏鉴,而产生联觉意象,进而将历史和现实沟通形成复合意象,最后营构为意境中的意象。这里吸收了典型环境的典型人物的个别中表现一般的经验,并超常地达到了在有限中表现无限境界。
    石鲁1940年到延安,参加抗日和解放战争的工作,他以全部激情感悟传统文化,并以创造性的笔墨语言表现了黄土高原的壮丽和气势,先后创作了《东方欲晓》、《南泥湾途中》、《赤壁映碧流》等系列大作,在20世纪的中国艺术史上树立起一座高峰。并以领军的姿态开创了长安画派,且看石鲁1979年3月9日至11日,在中国美术家协会常务会议上的发言纪要:(见《石鲁艺术文集》204-206页)
    转战陕北,我是参加过的,当时,毛主席刚过去,我就去了,看到沙家店的人很高兴,说看到一个骑马的人过去了,碰到秦川同志,他说毛主席刚过去,我接受《转战陕北》的任务后,由罗工柳同志管我们的事情,蔡若虹、王朝闻、华君武等同志都认为可以,老蔡要我用吴昌硕的东西,不要琐碎,画好后,华君武同志头一个审查,说很好。继而王朝闻同志表示欣赏……到编画册时王朝闻同志写了序言。画册出来以后,编辑写来便条,说这个画某个将军有意见,有点“悬崖勒马”之意……我立即将几百元稿费退回……这张画的遭遇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遭遇,后来画领袖,就非要画许多神光不可,搞成造神运动。他们多次打我,我都不承认是“悬崖勒马”。
    历史的事实是,1964年以全新手法创作巨幅历史画《东渡》被指责为“丑化领袖”未能进京展出。陈列于中国历史博物馆的《转战陕北》被撤下,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石鲁作品集》也因《转战陕北》一画被禁止发行。这些体现石鲁文化人格的大作被封禁,是对石鲁精神生命的沉重打击。1965年8月,石鲁患精神分裂症送入精神病院治疗,1966年10月文革开始,西安美协“文革领导小组”强迫他提前出院接受批斗。1967年遭造反派轮流批斗、游街、拷打等残酷虐待和强行隔离管制。1969年石鲁精神病复发,开始偷偷写诗斥责“新权贵”,5月从“牛棚”逃往北郊,几天后被抓回。8月,第二次出逃广元,走进巴山深处过着野人般的生活,历时56天后又被抓回西安。回“牛棚”后被查出写有攻击中央文革领导的“反诗”。1970年被“斗批改”领导小组以“现行反革命罪”上报省政法小组,要求逮捕并判处死刑。
    石鲁在逆境中更显示了坚强的人格,并在第三次“生命突围”中进入了新的艺术历程。

三、石鲁在逆境中对观念形态艺术的解构
    1、“天书”悬疑中的气韵基因律
    石鲁在1970年系列作品上的题字,常有一些字失去字的含意与书法的结构,而且还是汉字、阿拉字与英文字母字符的组合,确实无法解读,故名曰“天书”,见《印度神王》(附图6)画面上的题词。
    周韶华在《大风吹宇宙》一文中说:
    “在那些连锦顾盼、伸缩有情、虚处传神”、由君猜读的“天书”中,使我感到更像凝固的音乐和舞蹈。如罗丹所说的“一个规定的线在贯穿着大宇宙……仿佛在手法方面,他更能表现自己的人格与骨气……”“天书”里面,尽是些钉头、匕首、蒺藜、卵石、砖块、突兀之状、有如石破天惊的力量。那执拗犀利的用笔,如金钢铁、如秦砖汉瓦、沉雄宏达、气势夺人,显示了书法与人格的契合。
    这些对“天书”解读的文字,散发着两个相似人格之间的共鸣的旋律,是激情而又有说服力的,我想以气韵生动的基因律来探索“天书”中的艺术基因、艺术细胞和艺术生命体,及其如何由观念形态转换为生命形态。
    《印度神王》左侧两行通栏提词中,第一行前面8个字“印度神王伏虎降龙”有明确的观念意蕴,与画面右侧的契形中的“流浪者”相联系,使原写生中的流浪者升格为伏虎降龙的神王,这里有着石鲁自身人格受辱的不满和反抗。但第二行从上到下仍是书法用笔,但已经看不见。字形、字意,而成为一串符号,而契形提字“流浪者”的下边,则是类似英文字母E、K的任意组合。这两条提词共同的特征是:前面是明确清晰的观念,后来却演化成没有观念的“天书”。我们称之为“天书”,是因为我们仍然以观念形态艺术的标准来看待这些符号。正是这些符号中隐藏着艺术基因、艺术细胞、艺术生命体的奥秘。
    左侧提词第二行,前几个字还有书法行草的意韵,这意味着书法转型为“天书”的过程,后边的符号却完全把书法的标准解构了。但仍然有气韵、笔韵、墨韵,即气韵生动的基因律。①艺术基因:在一串符号中,连续出现了四个点,每一个点却不是数理中的位置,而体现着对称、稳定、旋动、有机的基因结构及其生发效应。②艺术细胞:这些符号中的点、线及其有机组合,是“天书”的细胞,同时也是组成书法的基本单位。③艺术生命体:这些艺术细胞由作者的气质、学养生成了“天书”与“书法”丰富多彩的艺术生命体,同时又与画面的人物、环境、道具、互融共处,丝毫没有伤害画面,而使画面更有生命的气质与气度。

    2、“怪画”中任意叠加的基因变奏
    刘羲林先生在《石鲁的旅程与艺术风神》中说:
    “文革期间,石鲁通过加工改造五十年代印度、埃及写生人物而产生的那批特殊的、充满神秘的纹锦、符号、文字、画印的‘怪画’,尽管那些提字和印文至今还不得通释,但从意境可识的字里行间,仍然可以看的出他对抗文革的主题,可以领略到他对于被神化了的‘狗类之宗法政权’的憎恨(《印度母女》),对被蛛网围困的纯洁的人格的赞美(《阿拉伯少女》),对于能‘劫后复生’、‘降龙伏虎’的神力的期冀(《印度神王》)”。
    这段评论以“怪画”来界定这些特殊画面,并归结为“对抗文革”,是合乎情理的。“怪画”是由观念形态向生命形态转型的过程之中形成的。
    “怪画”与“天书”不同,“天书”以点、线的艺术基因和艺术细胞解构了书法中的观念形态,而“怪画”则是以最简单的三角形为基点,突破了自然物象的比例与结构,以任意的变化与组合解构了绘画形象与图案纹样的“怪画”。
    请看《印度母女》一画(附图7):形似边框的外延,是由简而繁的怪画自然流露的基因和机制;在左侧的系列中,最简单形是三角形,并在下半部分用浓墨画出斜方形,这个黑白分明锐角形,成了“怪画”的基因和细胞,随情随意即兴演变,在上边的横条中演化出一只凤鸟,接着又是三角形与三角形的变换,再也没有具体的形象和规范的纹样,右侧上端是朱纹书写的印章也是图形的变幻和组合,接着仍然是以三角形作为基因,形成近似汉字的细胞组合,偶尔也有英文字母K、A,但总体仍然是黑白图形的奇异单元,其中有一组由三角形引发四个黑点,接着是一条向下旋动的弧线,与此呼应的是具有英语连笔草书的上旋下绕七个层次的挑笔,具有非常强烈的节奏韵律感。下边的图形不分单元密集成起伏激荡流动的整体,最后一个符号与左边第一个符号相对应,使人再次回味四边的图符所形成的平衡、旋动、有机、和谐的生命交响乐。
    其它画面或加上怪鸟《海边的土玛德》(附图8),加上蛛网的《阿拉伯少女》(附图9)或加上不同的题记和印章《红鹿》(附图10)。石丹为我找到了《赶车人》1955年的写生印刷品与重画之后的《赶车人》相比较(附图11、12),写生中的《赶车人》,空灵、明快,改画后的《赶车人》丰富多彩,可见其它的“怪画”没有破坏主要形象的神采和画面的统一境界,而是随情随意、随机应变,即兴偶发宣泄,这些叠加的画语,都成为画面的有机体,虽字形、图形、符号都失去了观念形态的含义,但都成为生命形态画面的艺术基因、艺术细胞,充分展现了石鲁人格中纵横拓展的才气,并孕育着艺术形态的裂变与重构。

3、奇谈中的思维发散与生命张力。
    在叶坚与石丹合编的《石鲁艺术集》中有“奇读”的论题:开头是“孔夫子和秦始皇打冤家--奇谈”:(附图13《古城堡》)
    “1955年赴印度,见红堡古城,欣然携画俱而登高,浑身感到神恢穹浩的凄酸。然而大转弯,古筑之雄风吹拂而神往起源,实在笔下太幼年。梦耶?迷耶?恍惚间看见一尊神殿。焚文:至尊的孔耶谛达格……连”。
    峨冠布衣之士也,这是印人所塑孔子。因见腰中有胤篆,遂而往之。奇哉,天也!孔子到过印度,是何原因……
    红堡的营造者称载为孔子鲁班之宏台,举台看见有碑文篆曰:孔子大哉圣贤之神,鲁班天师。
    下座有硬草书体--王羲之散题:“宇宙导弹发射场”,而且革命传统边也像周代王朝的天龙旗,又像火舌。在梵文间还有印度称乎他叫“亚孔亚孔亚孔”……
    我于是乎考古之心油然而生,又发现古城角下的乱石中有砌纹,亦是篆文孔庙鲁班字迹。再往杂树荒草中寻古,我就怕眼镜蛇咬足子。
    这些话语显示石鲁在逆境中思维无边无际的发散也就是精神人格的拓展,对抗逆境的生命张力。
    它与《古城堡》中的“怪画”、“天书”融为一体,生成了观念上混乱,却在直觉中有统一美感的有机体。《古城堡》是写生来的,而“奇谈”、“怪画”、“天书”却是在文革逆境中石鲁生理与精神、物质与文化人格的重合。它是观念形态的解构趋向生命形态的交错状态。
    从时间上看,从印、埃写生到“天书”、“怪画”、“奇谈”,历时15年,从内涵上看则是对文革的抵制,从艺术形态的角度看是对观念形态艺术的解构,使我们认识到历史的任何观念形态艺术都有其历史意义,但同时又在遮蔽着艺术生命力的发挥。石鲁不受任何观念的约束,充分表达了生命抗争的性情及在思维的发散中展示了生命的张力。

四、《花鸟昆虫图卷》中思维聚集于生命的原发点
    《花鸟昆虫图卷》(附图14)是石鲁在1970年少有的一次性创作,这幅绢画长卷是在折叠床上边画边移的情况下完成的,其发散思维存在画面的题词之中:
    电雷导师世界诺贝尔奖金创立老  爱德华与牛顿科学家以诺贝尔之名奉于□□康□电灯启明大发明家KMA爱迪生冯康氏瓦特特奖与大自然家达芬奇、雨果文家生物学大家之联觉  富兰克林德甫冯公达孙逸中山大博士世界科学家泰斗以终生之主宰为神点自惠眼安娜为茅屋补白石顿拜于石榴裙下永守宇宙之主朴之尊后世子孙永为牛顿大学士之当然主导也缘于旧约首本之K章石鲁
    这里的“旧约首本K章”,显然是石鲁发散思维的汇聚。
    总体画面是由诗、书、画、印复合的整体,三组花卉昆虫以石鲁特有墨色交融之韵味,呈现着强罕的视觉冲击。四组题跋篆、楷、行、草都有石鲁特有的提、按、顿、挫的强烈节奏,纵横飞扬的风骨。这里仍然有“天书”、“奇谈”,但都已经融汇于传统长卷画的格局之中。
    在右上角的一堆朱笔书写的印章中,除石鲁之外还出现了冯门九子,并且有石鲁父亲冯子融三个字,大概家族门弟的意识使自己想到个人生命的源流,并想起了儿时的名字“永康创稿”等,并由此而使发散思维放纵开拓,逐渐落脚到生命的基因传承上。从观念艺术的反叛与解构,终于到达了生命形态艺术的原发点。

五、《美典神》是石鲁的人格肖像
    《美典神》(附图15)是1970年把他的人格理想,集中在一个画面上,一个形象之中的凝聚与创造。从“美典神”严密造型到繁复的头饰衣纹,都足以入木三分的力度,连绵不断地刻画着典雅的美神,在线描完成后,突然以印台用的印油泼洒其上,家人担心他破坏了画面,其实他是随机生发奇想,总觉得线描不能表达他的心意,突然想到了红色的印油,油印使白描有了震撼心魄的血色刺激,在头部的关键部位及五官造型,仍留空白,并在通体的画面上留有几个透气的亮点,白描与血色印红融汇为神圣、庄严、恢弘的境界。
    石果在《体系与道路--读石鲁人物画思考》一文中回忆《美典神》时说:“如果说在以前所有的人物画里,他暗示了现实人物美的向往,“美之神”是在高空俯视着人类大地,是在朦胧中关注着人,那么《美典神》则是美之女神终于显现了自己,《美典神》是石鲁理想之美的象征”。
如果说线描《美典神》是石鲁美的理想--文化人格的象征,而泼洒的红印油则是满腔热血的生理人格的象征。
    刘羲林在《石鲁的旅程与艺术风神》中评《美典神》时说:
    “从精密的线描所塑造的神的气质,与大片红色的构成,从“没有天良就是丑恶”,“要和美打交道,不要和丑结婚”等题记中透析出他在逆境里对假恶丑的鞭笞,对美善的向往,在这些病态中不失理性,神秘中精神明确,可以使人联想到天上和人间,历史与现实别具一格的作品里,不仅提供了中国画的现代形态的一种形式,而映照着对于真善美魂魄式的追求理念,这也许意味着更趋向于人的主观世界的现代意识,对传统的“天人合一”观的革命性改造,对现实与浪漫合而为一并以人为主体思维方式的拓展拓展为永恒美的价值宏观思维。”
    这段文字,对《美典神》作为观念形态的艺术品作了超前的评价,很充分、很感人。我想进一步提出以下观点:
    1、《美典神》是由“天书”、“怪画”、“奇谈”等对观念形态的突破与解构之后,经过《花鸟昆虫卷》的转型,至此进入生命形态新的国画形态与样式。
    2、《美典神》是对天人合一的传统观念,在“以气韵求其画”的点、线生发中形成至小无内、至大无外的时、空有机体,从线型到泼色都体现着气韵生动的基因律。
    3、《美典神》的思维方式,由传统逻辑思维、现代发散思维、转化为生发思维,《美典神》思维的起点,不是观念而是生命。
    4、《美典神》的语言技巧,没有程式因袭而是与生发思维同步,一笔一画有机生成。
    5、《美典神》是病态后的理性展现,特别是线描稿,没有任何的狂怪迹象,从局部到整体都是极为沉静严肃的语词与语境。
    6、石鲁在创作《美典神》时,是逆境使他处在生命的最低谷,只有在生存的原点上发出生命的抗争和对生命的赞美。《美典神》是最完美的石鲁人格肖像。应该说,石鲁的任何作品都有石鲁人格的流露,但总体画面的境界都是领袖、人民的肖像或社会、自然的境界,如《转战陕北》、《南泥湾途中》等,而“美典神”并非任何宗教的神,只能是石鲁人格的神化。
    以上论点可以在创作《美典神》的灵感及严格的、精细的、丰富的但又是有机的创作过程之中:
    首先是从印、埃写生的二度创作的漫无边际的思维发散状态,集中于三组花卉昆虫的画面上,这些画都是即兴的、简略的、写意性的。并不能表现石鲁的丰富崇高的人格,在思维继续收缩中,终于在美与神的艺术生命的结晶点上,暴发了灵感,这不同于《转战陕北》的灵感暴发在领袖的胸中自有雄兵百万的焦点上,这是观念形态创作的最高境界,而《美典神》却是物质人格、文化人格、聚集在美、神这个基点上,爆发了艺术灵感,进而激发了生发思维与生成技巧的有机互动,产生了美典神的生命体。石鲁在其诗词《荷曲》的题解中有“且思且笔、天籁宛尔”,道出了思维与技巧的有机互动。《美典神》正是在“且思且笔”中从眼、神、五官、颜面、起笔,每一笔都有着平衡、流动、有机、和谐的基因律,并且笔笔生发,由面部而头饰,由头饰而服饰,既有疏密聚散的变化,又内含情思意味的韵律美。由一笔二笔生发至千笔万笔,仍不失为均衡、旋动、有机、和谐的整体美,这是一个丰富的艺术生命体,随机生成的过程,即不能放任而失调,又不能刻意而僵滞,这需要在不断地深化审美情思中不断丰富细节,这是任何观念与程式都无法左右的。
    总之,“美典神”是神,但不是维纳斯,也不是菩萨残躯。 “美典神”的典字,是典雅的典?是典型的典?还是经典的典?可以说都是。都是石鲁赋予美神的特殊性和普遍意义。《美典神》完成之时,石果与石丹就在父亲身边,突然石鲁将这幅绢画剪成上、下两段,上半给石果,下半给石丹,石丹当时还说过:为什么把下半给我,后来她又把下半给了哥哥合为整体。这个情节中寓意着石鲁将自己分为两段,分别留给子女的人格遗传。
    石丹在2006年9月8日的《艺术的多样性与生命的多样性对话》会议的发言中说:
    “我的父亲石鲁在“文革”后期患有精神分裂症,那时他在画中常常画出许多让人无法解读的符号,这些符号凝聚着特定的社会背景条件,同时也凝聚着他独特而又复杂的心理因素和艺术表现技巧及艺术观念。孙宜生将这些作品称之为“无意无象”,我个人认为这些作品这些符号都是有意有象的,只是很多“意象”是不能用语言或者概念解释清楚的,对着这种“难以解释清楚”的艺术,或者还需要现代科学进行多学科综合研究,才能够解释的清楚”。
    所谓“无法解读的符号”,正是石鲁在论诗词中所说“风颂典雅,不择意象”,以符号而代之。但“符号又都是有意有象的”,应该是智力生命体的意识之意与体现生命之象的意象,不同于观念形态中的意境中的意象,是在无意之意中,流露出生命的存亡与抗争的意象,即生命形态的意象。石鲁的《美典神》正是与丑恶抗争的,神圣与完美的意象。
    《美典神》,似乎是源于希腊美神维纳斯、引申为东方维纳斯唐代石雕菩萨残躯。 “美典神”作品并无身躯美感的展示,她是全部以线纹的行气运笔中的平衡、旋动、有机、和谐的一笔一画,随机生发,千笔万笔形成了“美典神”的整体,这是石鲁的艺术基因、艺术细胞生成的艺术生命体。
结语:生物世纪与生命艺术
    石鲁在《转战陕北》的创作中,以他的阅历、学养和探索精神,以革命的现实主义理念和方法--创造典型环境中典型人物,同时内涵着中国传统艺术基因传承、创造意境中的意象,在特殊的战争生态与特殊的自然生态中,展现了领袖人物主宰战局的气质、气度;同时也在升华石鲁自身的艺术文化人格,使他的艺术从历史的纵向角度与范宽的作品遥相呼应。从现实的横向角度,与全国各流派相对应,唯他达到了一个新岸。而后的逆境又使他处于生存抗争之中,励炼了他的不屈的人格,而精神分裂症的时隐时现,又使他进入对现有的观念形态艺术理念与语言突围与解构,并在生命的潜能中激发着原创力,创造了生命形态的《美典神》。
    石丹的《金色时光》是人类文化由信息时代进入生物世纪的生态效应之作,《美典神》与《金色时光》所共有的超越观念表现生命激情的语境中,呈现着文化人格的基因传承。


孙宜生  2007年6月
于西安美院国际意象研究中心

开放信息

开放时间:每周二至周日900-1700(逢周一闭馆)

每日1630停止入场

地址:广东省广州市越秀区二沙岛烟雨路38

咨询电话:020-87351468

预约观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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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仅接受散客(个人)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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